北菲茵：我家大门常打开
《读者-原创版》王飞
虽是初次来到丹麦，但是对于这个国家，我自信比身边人的了解多了不止一点——除了世人皆知的安徒生之外，作为球迷，我还知道曾经带领丹麦队捧起欧洲杯冠军、创造了足球史上的“丹麦童话”的小劳德鲁普；谢天谢地，他还有个哥哥曾经效力于我挚爱的巴塞罗那队——现在你该明白我所谓的“多了不止一点”的自信从何而来。
不过，若要论及对于这个国家的宏观印象并提出关键词，我所能想到的也无非是“童话王国”以及“幸福感”。按照莱斯特大学心理学系提出的生活满意度指数，这个国家的国民不止一次被评选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但是，“幸福”这种东西往往来自局外人的想象，丹麦人自己如何理解“幸福”的含义？10月5日，在北菲茵市政厅，我在采访与安徒生同名的北菲茵市市长时，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经历了丹麦语、英语、汉语的三次转换之后，我明白了这位年轻的市长在说什么——“我就说三点：丹麦人的幸福感是基于信任、良好的社会福利和几乎没有腐败。”
北欧社会向来以高福利闻名于世，而腐败这种事情的确很少发生，几万块的小案子就能闹得满城风雨，让当事者身败名裂。我非丹麦国民，无法享受福利，不能触及腐败，但陌生人之间的友善和信任却是时时处处可以感受到的。
2009年，美国著名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奥普拉访问哥本哈根，她曾经举例说明丹麦人彼此之间无来由的高度信任以及由此而生的社会安全感：“人们把孩子留在咖啡馆外面的婴儿车里，都不必担心孩子会被偷走……”写下这个故事的英国作家迈克尔·布斯并没有说明它的出处，让人心生疑窦——丹麦人这么做真的好吗？毕竟，他们的小孩子生得那么可爱，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邪念——在参观斯文堡幼儿园的时候，我一度动心，想要趁人不备，偷偷抱走一小只。
奥普拉没说瞎话，丹麦社会治安良好是公认的。在人口相对稠密的首都哥本哈根，你或许需要照看好自己的财物，而在我们生活的北菲茵学院，我们真正做到了“夜不闭户”。我的室友正君老师，无论白天晚上总是敞开大门，偶尔关着门的时候，钥匙也经常插在门上。坦白说，面对这种情况，我内心是忐忑的——就说这地方治安好，咱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吧？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半夜12点，大家都休息了，即便楼道没人，我也不能出来裸奔是不是？不过后来，我发现不锁门的同学不是一个两个——在北菲茵学院，相比宿舍失窃，丢了钥匙照价赔偿或许是更有可能产生的损失。
1996年，美国《读者文摘》杂志做了一项试验，试验人员在几座城市丢下钱包，看有多少钱包会被完好如初地送回来。只有两个国家，40个钱包被全部送回，那就是挪威和丹麦。几年前，丹麦电视二台选择了人流相对密集的哥本哈根中央车站复制这个试验。这一次，试验简直无法进行下去，换句话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把钱包丢掉，每次刚一丢下钱包，就会有人急匆匆地跑去还给“失主”。
北菲茵这个大农村没有钱包可捡，但是路边常有无人看管的货摊，出售水果、果汁、蔬菜等，摊主标好价格、留下电话，顾客只管自取，把钱放进盒子就好（别问我会不会有人拿走装钱的盒子，那个盒子被固定住了，我试过……）。我凑上去看了下价格，0.7L 的果汁20元（丹麦克朗，后同），5斤苹果100元。妈呀，我立刻明白摊主为什么可以把自己家的土产摆在这里却不担心失窃了——谁会去碰这么贵的玩意儿，看到这个价格吓都吓跑了。
我们有时会在学校周边散步，周围邻居都很友善，无论骑车还是徒步，擦肩而过时总要打声招呼。冲他们的那种热情，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他们散养在自家院子里冲我们狂吠的大狗也是友善的……昨天，还有一件好人好事不能不转述：飓风老师和珍奇老师逛街时与大队人马失散，作为“无法使用网络，无人携带护照，无法说清地址”的三无人员，她们居然被当地人开车专程送了回来。那家人那么着急地送她们回来，也可能是已经到了饭点而没打算留她们吃饭。好吧，这是一个玩笑，无论如何，我们要感谢这些邻居为中丹友谊做出的贡献。
这件事让我想起在东京时，我们换乘两次地铁之后终于找到了预订的民宿。房东自始至终没有露面，把藏了一屋子宝贝的房子留给我们。那天，因为台风的缘故暴雨如注，我们浑身上下都被淋透。我按照房东邮件的操作说明找到了钥匙，却还是打不开密码锁。这时候有个老太太经过，在看了我们5秒钟后，她说：“我把密码告诉你吧。”我当时有点儿蒙，这个时候，您老人家难道不是应该从兜里掏出红箍儿或者直接报警吗？在我快要把锁扭下来的时候要把密码告诉我，这特么都什么邻居！
为什么丹麦人甚至很有距离感的日本人可以给予陌生人足够的信任？是高度发达的经济造就了陌生人之间的信任感，还是因这种信任感而生的社会凝聚力造就了经济的快速发展？晚上，我在洗澡的时候思考了这个问题。但在我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刻，依然没有确定的答案。
那是午夜12点，房门洞开，我的舍友想必是出门抽烟去了。此刻，赤身裸体的我内心是崩溃的，再也难掩悲愤，我冲门外大喊——李—正—君，你给我把门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