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夏天,18岁的我,迷迷糊糊地从兰州师范专科学校物理系毕业了,被分配到了兰州河口南铁路中学当教师。
当校园里的喧闹消失后,我常常穿过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在落日的余晖里望着静静东流的黄河水,一坐就是许久,猜想着大山那边是啥样子。冬天来了,大雪覆盖了莽莽群山,几只小鸟 ,蹲在树枝上静侯着春天。我在河边雪地里踏出了一条长达数里深浅不一的道路,没有目的,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在河边溜达。这样的记忆,长达六年之久。
我曾陶醉于告诉学生几条牛顿定律就能获得一个稳定生活,以及学生家长夸奖所带来的自我满足状态里好多年。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位女神,她认真地问到:“嫁给你,你能养活我吗?”
这句拨云见日的话语,让我看到了生活中物质层面上的真实需求。
这位女神让我悟出了“一切物体总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这条牛顿定律的社会学意义。
一语惊醒梦中人,真心地感谢她针刺般的人生激励……
我转身走进了商业社会,像井蛙跳上了井口一般,眼界大开,感觉遇到的那些做生意的人比我身边这些当教师的人见识多了许多似的。
井蛙又变成了飞鸟,其后二十多年里:
我第一次走进了丹麦,遇见了美好;
我走进落日磅礴的纳米比亚丛林里,融入了自然;
我走进了硝烟尚未散去的科索沃,看见了战争与仇恨;
我闯进了联合国,在世界最大的国际关系平台上,对人类多了几分细致的了解;
我走进了阴霾遍布的河南艾滋病村,体验到了那种悲惨的生活状况;
我走上了大学讲台,有了一段滔滔不绝的激情人生;
我以“黑车司机”的身份走进了形形色色的人群里,看到了酸甜苦辣咸人间百态。
背着行囊,向着梦中的地平线,落霞孤鹜中,漫步天涯---这就是我人生前半场的素描。
2014年,我走到了人生上下两个半场的分界线。
该以什么方式纪念一下呢?
在一个朦胧的清晨,我迷迷瞪瞪地打开电脑,126邮箱里一句话语跳进我的眼帘:“出发,去拾起梦里车轮碾过的风景。”它像是一道令牌,让我心头为之一颤。
对,人生半百,重新开始一段新征途,再次点燃人生激情之火!
于是,在2014年暑假,我又有了一次从北京到兰州的千里走单骑。沿着梦里那条风景线,向着家乡,奋力前行,挥洒了一路的汗水,滋润了路边的许多小草。
与我在1991年从武汉到兰州那次2500公里骑行不同的是,半百人生的我心理素质已经很坚强了,只是用这种方法检验一下自己的体力,思考一下后半段人生该如何度过。
出发的第一天,我特意绕道北京门头沟西落坡村马致远故居。那天是2014年7月7日,星期一,游客全无。在那张号称是马致远当年休息过的木床上,我稍憩片刻,梦里致敬马致远。
出发的第二天傍晚,在河北与山西G108国道的交接处,昌平便民车队的王宇经理一行人驾车追上了我。我们找到了一个路边荒滩支起了帐篷,架起了篝火。酒足饭饱,一番畅聊之后,我钻进帐篷,裹着王经理准备好的毛毯,一觉沉沉入梦中。
第三天早上,月亮高悬在西天之上,鸟儿沉睡时,我又悄悄骑车上路了。
在山西省内的一个岔道口,王经理一行人追上了我,他们将要转弯北上,从内蒙古方向绕道回京。我挥手谢别了王经理一行人,移动的影子消失在太阳的余晖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一天,我行至生态系统良好的山西S104省道上,路上静无一人,偶尔看到一些被车碾过的蛇皮。暮色苍茫中,我的车胎突然瘪了。从百度地图上,我发现距离最近的山西临县县城还有五六十公里的山路。急急补好了轮胎,继续前行。在莽莽大山中,虫鸣蛇动,凌晨两点钟我到达了临县,却毫无困意。
在途径陕北定边县一个小镇的时候,我遇到了一群骑行侠。他们装备精良,神采奕奕,七八个人排成了一溜,从远处山坡上呼啸而来,拉起的风声很嘹亮。
我同他们中间的一个人打了个招呼,得知他们从位于青藏高原的西宁市骑车去黄土高原的延安府,穿越了我的家乡甘肃兰州,顺着黄河飘过了宁夏戈壁滩,进入了陕北地界。看我带个草帽,踏着那个花了250元钱买来的二手山地车,他还问我是不是退了休闲得慌在县城周边骑车溜达呢。
我笑而不语,我不是运动员,车骑的快慢无所谓,但往哪个方向、能骑多久、有何人生感悟才重要。在那趟1800公里的西行路上,虽没有想清楚未来的人生道路,却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产生了自信:人生还可以有梦想!
当年从武汉到兰州2500多公里漫长旅途中,在山洞中、农舍里、路边小旅店里,遥望星空,我有了“人生就是在路上”这种美妙的感觉。
许多年过去了,感觉依然如故,说明我心不老,虽然脑袋上的头发已经稀疏。
漫漫旅途中,汗水、阳光、星星和毅力成了催生梦想和希望的基本元素。
唐僧西天取经带回来的那些经书没有几个人看得懂,看得到,但根据他的故事写成的《西游记》倒是丰富了人们的想象力。对于那些高僧大德来说,读经并进入一种佛的境界,那是他们的至高追求。对普通人来说,如何让人生不寂寞是一个现实问题。
在迷茫的生命历程中“西游”一次,可以让人生不寂寞,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启发呢?
我走过了世界上50来个大小国家。一种矛盾的心态一直充斥在我心中,一头是外面的精彩世界,吸引我不停地大步前行,一头是年迈的父母越走越吃力的步态闪现在脑海里。
我发现,走得远了,心却近了。
………
身边的景物不停地变幻,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从眼前慢慢滑过。
我离家乡却越来越近了。
背朝阳,迎晚霞,经过16天的长途骑行,终于到达了故乡金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