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五十岁前后那段人生迷茫的时间里,我每周给吉利大学学生上几节选修课,挂靠在王宇的便民车队跑跑黑车(2015年6月1日后,才有了滴滴顺风车),增加一些收入,并用这种方式来打发中年危机所带来的苦闷。
一天,接到车队调度发来的一个用车信息后,我把车开进了一个建于上世纪的破旧楼前面,看到了两位年轻女生正从楼道里往外搬东西:衣服、被褥、书籍,旅行箱,以及两个小柜子!
“这两个小柜子,塞进后备箱,可能会刮掉车上的油漆。”想到此,我就让她们打电话再找别人的车,自己开车溜之大吉了。
天开始下起了丝丝细雨。
“她们的行李被淋湿了吧?她们的心也凉了吧?”离开那里后,我内心有点不安了。车队里的那些旧车,多是QQ和夏利之类的小车,对于这两个柜子,更是无能为力。
那一天,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们无助的眼神。我想起了在丹麦漂泊的日子里,也是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我搬过几次家,那种辛苦,依然漂浮眼前。
一次,当我正在为搬家苦恼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热心的丹麦人,他用自己的客货车,帮助我解决了一切问题。在劳务费十分高昂的丹麦,他居然没有收一分钱,如果收钱,那将是一笔四位数字的费用。
以后待我条件好了,我也要回报一下社会。这样的念头曾经在我的脑海里闪过。
那天,机会来了,我却把自己当成了黑车司机,忘掉了当年的善念。
难道,我掉进了钱眼里?
不积小善难成大德,拒载了那两位可怜的女孩后,我感觉那一天事事不顺。
午夜十二点,嘉乐迪舞厅灯火妩媚,旁边的烧烤摊上,零零散散还有几个人在喝啤酒聊天。一幅天下太平其乐融融的景象。
我形单影只,一个人在闷热的车里看着他们发呆。
看累了,正准备收工回家时,又收到了一条用车信息。
送完这最后一个客人就回家吧,我心里这么想着,就把车开到了舞厅门口。
“您去哪里?”
“邓庄。”
“您看,我收您25元可以吗?因为我家的方向和您去的地方刚好相反?而且已经过了晚上12点,我回家就要跑空了”
“你真够黑的了,要这么多钱!…”25这个数字一下子就引爆了她的坏脾气。她生气了,声音越来越大,一连串骂骂咧咧的话语,在静谧的午夜街头,十分刺耳。路边的人们纷纷侧目,昏黄灯光里,虽然他们看不到我脸上的颜色变化,我却羞的无地自容。
“好吧好吧,就按定价走吧,收您17元,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在和您商量吗。”我按住自己的性子,尽可能对她柔声细语。
“操…,没见过你这么黑的,不坐你的破车了!”咣,车门被恶狠狠地摔上了。
“看来,我们便民车队在她的心目中形象还不错。同样的路程,那些个体黑车司机要三四十元,我要25元,却挨了一顿骂。”开车回家的路上,当我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公司一位总监给我打来电话,质问我是不是收了那位乘客25元钱。
于是,我把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总监说道:“如果以公司名义接的活,必须严守公司定价,不可以同乘客商量价格,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总监说的对。
我检讨了自己和乘客之间的矛盾:
对乘客无原则忍让,其实就是对“五斗米而折腰”;而与乘客不争辩,则是一种高境界。前者是物质层面上的妥协,后者是精神层面上的飞跃。既然做了服务工作,就要修炼自己具备温和的性格和良好的脾气。
那天,我的脾气果然被这位女士修炼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她摔了门,我挨了骂,心里却很平静。在向精神境界高峰攀登的路上,心里就没有了委屈感。
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容的多了,心宽体胖。
笑口常笑天下可笑之人,笑的多了,神采奕奕。
第二天晚上出现的一件事情,让我有了被洗白的感觉。
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喂,是董师傅吗?你今天还出车吗?”
我稍一犹豫,问到:“哦,你在哪里?去哪里?”
“我现在昌平体育馆,去南口,多少钱?”
开车出城兜一圈,这是我最喜欢的事情,特别是在凉爽的夜晚。
于是我对他说道:“35怎么样?”我知道去南口的定价是37元。
“行,那你来体育馆接我们吧。”
到了体育馆,看到了这位有些面熟的客户。他打开车门对我说道:“董师傅,我坐过您的车,麻烦你把我女朋友送到南口吧。”
“好的,你放心,安全送到。”一种感动涌上心头,只是为了这种信任。
返回昌平的路上,途经南口东站,我看到一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等公交车,就像是一幅单薄的剪影。
我停下车,试着对他说道:去昌平的顺风车,可以免费搭乘。
他犹豫着上了我的车并真诚地说:“先生,谢谢您!刚才有一位黑车司机,看没有公交车了,居然要价100元!他真黑,你真好,像活雷锋一样!”
“活雷锋?我不黑也不红,只是心情舒畅,顺道拉个人减少自己碳排放的心理压力而已。”心里想着这样的话语,对他淡淡一笑,一溜烟,车就开过了西关环岛的李自成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