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珍奇老师说的“董老师说丹麦人会把错过晚班车的陌生人领回家里的故事”,其实就是我所经历的一则真实的故事:
1998年初冬的一个周五,在丹麦HPP国际志愿者培训学校里,一位德国同学告诉我,周六有一个世界著名人士在德国小城基尔做露天演讲。我对这位人士充满了好奇,很想近距离感受一下他的神秘魅力。那时丹麦还没有加入申根协定签约国,从丹麦去德国还需要签证。时间来不及了,我冒险闯关的结果被德国边境警察客气地挡住了。
回到丹麦欧登塞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回学校的公交车了。我在站台上溜达着,来了一个流浪汉,他含糊不清地和我搭讪,说他不喜欢工作,不喜欢女人,不喜欢现任政府,就喜欢喝酒与流浪的自由生活。他还说他家就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欢迎我去他那里度过这寒冷的夜晚。
“喔,谢谢,不麻烦你了!”看着他精美的纹身,听着他厌世的言语,我有点心跳,但还装着没事的样子。这位无聊的流浪汉同我神聊了一会儿后,摇摇晃晃地走了。
天冷了,我躲进了站台上的风雨亭里,来回踱步以增加体温。
大约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位二十来岁的妙龄女郎翩翩飘进了我的视野里,她美丽又淳朴,感觉就像是安徒生笔下的那位美人鱼一般。她看了看墙上的汽车时刻表,然后扭头轻声地问我道:“先生,你去哪里?”“我去博恩瑟。”她又看了一遍时刻表,用关切的口气对我说:“去博恩瑟的末班车已经走了,明天最近的一班车要到早上五点钟呢。”她转过身来指了指火车站后的一栋楼:“那里有出租车。”
其实,这一带我还是很熟悉的,安徒生故居就在火车站附近。当年为了筹集去非洲当志愿者的资金,我还在安徒生故居门口卖过我们自编的报纸呢。
“谢谢你,没关系,我再等几个小时好了。”我朗朗地对她说道。
也许是当年安徒生写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感动了丹麦国王,也感动了全体丹麦人,他们建立了世界上最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现在丹麦已经没有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但是,丹麦人却从过去的苦难生活中培养出了一种善良的品质。这位美丽的丹麦女孩热情地对我说道:“你去我家过夜吧,我家离博恩瑟不远,明天早上,你可以从那儿直接乘公交车去博恩瑟。”
“谢谢你,我还是在这里等公交车吧。”
来自美人鱼的这种意外恩惠,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也让我有点吃惊: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怎么连一点防范心都没有呢?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对我说到:“我有三间屋子呢,我和男朋友住一间,还有两间都空着呢!”
善良的丹麦女孩,她猜错了一个来自遥远国度人的复杂心思:其实是我不好意思深更半夜地跑到一个女孩子家里。听到了她男朋友也在的消息,我心里坦然了。在出租车上,我告诉她我曾经是中学老师,不知道她是否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她告诉我,她和男朋友在附近的一家职业学校里学习家俱设计。路上,她给男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中国客人来家的事情,让他把洗澡水烧上,再准备一点吃的。
出租车到她家时,空中飘起了雪花。在一栋小别墅的二楼上,她英俊淳朴的男朋友热情地欢迎我的到来。聊了十多分钟后,她男朋友说:“你从德国回来,坐车辛苦了,咖啡,香肠和面包都准备好了,你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就睡吧。明早你醒后,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随意用。我们一大早要上课,就不和你聊天了。”
沉沉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她们的卧室门虚掩着,客厅里静悄悄的。我打开冰箱,吃了早餐。突然间一种感动涌上心头,我留下了一封感谢信,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了那个改变了我人生态度的温馨的小屋。
那夜的雪,下得真大。这是我到丹麦后遇到的第一场圣洁的雪。天地之间,已是茫茫一片。在返回博恩瑟的大巴车里,只有我一位乘客。笔直的公路上,也只有那台大巴车吱吱嘎嘎地行走在这洁净的天地之间。
在悄悄流逝的平淡岁月里,这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却越发清晰了,如同一幅剪纸。
(注:由于年代久远,当时的照片都找不到了。图一来自安幼学员照片,图二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