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0 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幸福

五六年前，我正读研究生。我的导师张燕老师经常给我们分享各类社会事件、教育文章，她认为学前教育学生不能只是局限于学前教育那点东西，应当有大教育观、有社会大视野。她分享的文章中，经常有李镇西老师的文章，尽管他是中学老师，而非幼儿教师。张老师对李镇西老师的教育故事和观点极其赞赏，常常在例会上与我们分享李老师文章中的金句，并赞叹道：“太了不起了！说的太好了……”

2013年，毕业后我去了深圳的幼儿园工作，担任配班老师。带着满腔热情与理想主义走进幼儿园，却被现实“撕”得粉碎。由于带班带得很烂，时不时给班上整一出“事故”，当时班上的带班老师、保育员、家长都对我颇为不满，也许她们都想，还研究生呢，连带班都带不好。那时，天天陪伴我的是一本日记本和一本李镇西老师的《我的教育思考》。每天下班回家在日记本上写下白天种种窘境、疲惫、挫败，然后再翻开李老师的书静静读一段，给“碎了一地”的内心找点继续前行的动力。

2018年5月的某天，给张老师电话聊天时，张老师提到自己参加了安幼在丹麦的学习，并极力推荐我了解、关注。我在网上搜集相关信息时，偶然发现一张李老师和张老师的合照，诧异不已！

好运也降临到了我的头上，我走进了童话世界里。

刚到学校的那天晚上，校长Mogen召集我们开了个简短的交流会。会后，董老师特意请李老师讲几句话（李老师自费第二次来丹麦考察），李老师说：“大家不要把我想象成很高尚的人，你们在书上看到的我并不完整，只是局部真实的李镇西。我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们不知道的，比如我早晨起来有很多眼屎，你们没见过吧？我的房间很乱，你们不知道吧？”李老师一番大实话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李老师这种搞笑的小事情有很多，比如有天早晨我们正在吃早饭，李老师戴了一顶帽子走到我们面前，神秘地对我们说：“我今天洗了头发，特别乱，有损我形象，不能让你们看见，我就戴了顶帽子，你们要理解……”

不知不觉已和李老师相处了十天，从原来不知所言到现在随意开玩笑，就像是同龄好友。昨天有同伴说：“李老师，你不像有些专家那样高高在上”，李老师马上接到：“我就喜欢低低在下。”我们也毫不犹豫地表白道：“我们就喜欢低低在下的李老师！”

李老师今年已有60岁，但依然童心不泯。上Lisa的课，我们穿上Lisa设计的戏剧服后，李老师竟然带着我们一群大龄青年玩起了“老鹰抓小鸡”，刚开始他当老鹰逮我们这些“小鸡”，“小鸡”们避之不及；之后他当“母鸡”保护我们，“老鹰”无机可趁。寒风中，一个60岁的人玩得不亦乐乎，犹如一个6岁的孩子，难怪李老师说：“我的童心从未丢失”。

李老师的韧性与坚持非同寻常，每天早上6:30外面一片漆黑，他便出门去走路，少则四五公里，多则将近八九公里。受李老师“诱惑”，我们几个小伙伴也加入李老师的“晨练团”，和李老师在天未亮的清晨或漫步于乡间的小路，或穿梭于苍茫的芦苇中，或驻足于广阔的大海边。很多个早晨，我们和李老师一起从天黑不知不觉间走到天亮，看到清晨第一缕洒下大地的阳光，看到沾满露珠的小花小草，看到美不可言的海上日出……而比风景更触动我们心灵的是李老师一路滔滔不绝讲的他的人生故事，关于他小时候的故事，他的母亲、妹妹、学生的故事，他的名字的故事--和安徒生描述自己的人生那样，“是一部美丽动人的童话，情节曲折变幻，引人入胜。”和李老师的晨练成为我们在丹麦学习之旅中的“额外福利”、意外惊喜，能够和曾经仰望的一位教师共同领略自然之壮美，感受人生之奇妙，实在太幸运了！

纵使我们紧跟李老师的步伐，偶尔还是会因为偷懒没能像他那样雷打不动地每天坚持（他的微信公众号“镇西茶馆”每天定时更新原创文章，如此毅力，非常人能及）。上周日我们参观欧登塞，白天要走整整一天，于是我们力劝李老师别去晨练了。原本以为李老师在我们的“唆使”下也会空一天，却没想到吃饭时看见他扛着两个大相机，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说：“今天早晨的日出太美了，太美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日出，这次来丹麦没有白来，你们无法想象有多美。”

每天李老师胸前都扛着个大相机，照风景、照我们，唯独不照他自己。有次带我们去海边看日落，他担任摄影师，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我们感慨他带相机是来给我们服务的，李老师答曰：“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那么无私！”

李老师拍照的姿势千姿百态，站着、蹲着或直接趴地下等等，他用镜头记录下种种美好，或许是一棵小草，或许是一朵小花，或许是他百拍不厌的日出日落，或许是天空飞过的大雁--他的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因而无处不在的风景。

十多天的时间里，我们近距离接触了一个生活中的李镇西老师，朴实无华、风趣幽默、真实直率，对美的事物不吝赞美，对不合理的事情直言不讳。

今晚，李镇西老师在丹麦给我们上了“最后一堂课”，学生有丹麦友人，还有在丹麦的学生（李老师现已退休，他曾在乐山、成都给以前教过的学生上了“最后一堂课”，听者来自世界各地李老师的学生。）李老师以“人是教育的最高价值”给我们讲了他从教36年和学生们的故事，既让我们捧腹大笑又让我们潸然泪下，一个个有人性温度的教育故事让我们真切体会到李老师对教育的火热、赤忱，对学生的尊重、热爱。

讲座中，李老师的金句层出不穷。“教育是心灵的艺术。”、“我和教育就像谈恋爱，一旦恋上，矢志不渝，终身不变。”、“爱的最高境界是不声不响、不知不觉、不露痕迹、不求回报。知识分子要保持高贵而自由的心，当别人不理解你的时候，不要抱怨，而要努力壮大自己。”、“教育不是培养人才，而是培养幸福的人，培养合格的公民，培养善良、勤劳、有文化、正直的人。幸福比优秀更重要！”、“只有当师生彼此相触、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能够感受对方的脉搏时，教育才能真正发生。”、“儿童教育的最高价值--帮助每一个孩子成为最幸福的自己！每一个老师都应该是教育童话的创造者。让职业充满诗意，把教育编成童话。一个日子，一个孩子，就是教育。擦亮每一个日子，陪伴每一个孩子，就是教育的全部。一个有故事的老师就是幸福的老师”……

李老师的讲课没有高大上的理论，全是鲜活的故事、平实的话语、切身的感悟，是与教育“热恋”将近40年写下的“情诗”，触及灵魂，感动心灵。他能准确地说出每个学生的名字，他会拍下每一个学生现在给他送的小礼物（如一本书、两瓶豆瓣酱、几个小车模），他会精心保存学生写给他的每一封信，他会在讲故事时不自觉地眼眶湿润，偷偷擦拭眼角……

李老师的讲座中有两句话我最喜欢，记忆最深刻，“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幸福”，这是李老师学校的校训，也是他给每个学生讲的课。短短一句话，胜过万千教育理论。如果每一所学校都秉持这样的教育目标，我们的教育该有多么浓厚的人情味，我们的孩子该有多么幸福的人生！

这些日子置身丹麦，总是不由自主地感慨为什么别人的教育能够如此民主、自由，能够真正尊重、平等；总是感慨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丹麦可以童话，而中国太难。然而，李镇西老师不就是在中国土壤里生长出的教育“童话”吗？不就是每一个普通老师都能创造和实现的“童话”吗？

李老师送给丹麦羽毛球冠军安赛龙的礼品

我常想，为什么中国有那么多不好的老师？我认为错不在老师。教育是心灵的艺术，对儿童如此，对教师亦是如此。如果一个当老师的人没有遇到过真正用心教育的老师，他无法理解教育的幸福；如果一个当老师的人没有接受过触及灵魂的教师教育（不是教育理论知识），他无法体会教育的价值，而中国的很多老师都缺少这些，很多人选择当老师并非自愿；很多人选择读师范院校，却只接受到一堆空洞、冰冷理论的教育；很多人在教育一线，却没有遇到像李镇西老师这样有教育情怀的榜样。

很幸运，在丹麦与李老师相识、相处，这段日子将在我的教育生涯中终身难忘。好老师是道光，照亮我们的内心；是根火柴，点燃我们的内心。无论我们身处在中国的哪个角落，无论我们遇到的现实如何，和李老师的相遇，会让我们相信教育，会给我们坚守的力量。

此后，向着李老师的那句“让人们因我的存在而幸福”努力。